殺聲,掩蓋了蟬鳴。
蒼茫綠蔭中憑空出現(xiàn)了一群血紅的魍魎。
魍魎們瘋狂地沖向不知所措的敵軍,他們的腦子里沒有了恐懼,只有積攢了整整三天半的滿腔怒火,他們要把這腔熊熊怒火狠狠地往這群放鴿子的夢中情敵身上噴泄。
江十一把自己的身體獻祭給了這支軍隊,任由它揮舞自己的手腳,戴矮子的魔鬼訓練讓他成了一個合格的殺人機器,入場的那一瞬間就砍翻了一個倒霉蛋,鮮血噴濺到他臉上,徹底沸騰了他的戰(zhàn)意。
“殺??!”
他跟著隊伍瘋狂咆哮著,切確的說,他是跟著前面的戴矮子咆哮著。
戴矮子的身手迅捷到離譜,矮小的身材在這種混戰(zhàn)中反而成了某種優(yōu)勢,他在敵軍群中成了袖珍的絞肉機,手中的刀刃不斷地撕裂著敵軍的肉體,所到之處血肉橫飛。
陳泌那兒則是另一番風景,此時的他就像一頭無法咆哮的棕熊,雄壯的身軀光往那兒一站就氣勢如虹,更別說這頭棕熊還有嫻熟的刀術(shù),亂軍叢中他左右沖殺簡直無人可擋!
這場戰(zhàn)斗幾乎在開始的那一瞬間就不再是戰(zhàn)斗,而迅速演變成單方面屠殺,然后追殺。有的敵軍倉促迎戰(zhàn),有的敵軍倉皇逃跑,恐懼籠罩在他們頭上,士氣也直接土崩瓦解。
等殺了好一會兒,手腳開始感到乏力,江十一才發(fā)現(xiàn)敵軍的數(shù)目起碼是己方的數(shù)倍有余,一開始的潰敗讓他們恐懼,而恐懼讓他們加速潰敗,加速的潰敗則讓他們更加恐懼,這已經(jīng)不能算是軍隊,而是恐慌的羊群。
羊多勢眾并沒有辦法對狼群形成任何威脅,再多的羊也無濟于事。
所以余下的任務(wù)就只是盡可能地擴大戰(zhàn)果,盡可能多地留下敵軍尸骸,最終這成了同僚之間的體力較量。
江十一氣喘吁吁地追著前面一個穿褲衩的潰兵,追了幾十步怎么也追不上,那小子跑得奇快,大概是因為僅穿褲衩可以減少奔跑時的風阻。最終江十一終于累得停下腳步,手中的環(huán)首刀在地上撐著疲憊的身軀,終于沒讓自己癱倒在地。
突然,他看到一個黑影從身邊躥了上去,橫著刀把自己丟失的目標砍倒,精神抖擻得很。定睛一看,又是馮老黑,這小子一點也不知道累嘛?
江十一以為是自己體力太差,便轉(zhuǎn)頭望向陳泌,陳泌也跟他一樣累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再望向戴矮子,此妖孽雖然依舊英勇,但明顯已經(jīng)沒有一開始那么犀利了。
身邊的戰(zhàn)友也都紛紛停下了追擊的腳步,恐怕再這么追下去,他們就要出現(xiàn)在明天的戰(zhàn)損名單上了,犧牲原因是累死。
黑夜降臨了,蟬鳴結(jié)束,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的群蟲交響樂。
江十一累癱在地,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某位敵軍的尸體上,胸膛快速起伏著往肺里緊急輸送氧氣,五指緩緩釋去手中的刀,力量的透支讓手臂不住地顫抖甚至痙攣。
江十一齜牙咧嘴著,在齜牙咧嘴中泛出了微笑,在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中,他終于找到了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歸屬感。他從未獲得過這樣痛快的勝利,在不斷的失敗與無盡的迷茫中他渡過了自己的前二十五年,即使一度成為太陽王,江十一也心知肚明那完全是因為僥幸,并且即便那樣的僥幸也是拜戴矮子所賜。
燃燒了的火把照亮了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也照亮了混在尸體堆里躺著的江十一。
“你死啦?不會吧?”
戴矮子手舉著火把,朝江十一身上踢了踢。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血人,臉上沾滿了不同敵人的鮮血,甚至江十一第一眼能認出這個人只是因為他太過特殊的身高。
另一個血人也因為太過特殊的身高被江十一認了出來,陳泌正扯著身上的衣服往臉上擦拭,但這顯然徒勞無功,因為衣服上的血并不比臉上的少,此舉不是擦拭而是涂抹。
“拉我一把,累死人了。”
江十一吃力地把手抬到兩人的手夠得著的地方。
“你跟我撒嬌?。孔约浩饋?!”
戴矮子看都懶得看江十一,徑直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吆喝。
“令高!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死啦?”
江十一只好可憐巴巴地盯著陳泌瞧,陳泌的大手握住江十一的胳膊,一個猛力直接把他往上提。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的江十一用胳膊去擦拭臉上的血,但這同樣徒勞無功,胳膊上的的血并不比臉上的少,此舉不是擦拭而是涂抹。江十一與陳泌總有一種彼此都心照不宣并心照不宣地引以為恥的默契。
戴矮子沒有叫醒令高,他的腳還在往令高身上猛踢。
“你小子真死啦?”
“沒死都被你給踢死了?!?br/> 江十一步履蹣跚地走過來看望趴到在地渾身是血的令高,然后也跟著戴矮子踢了一腳,他從沒想過令高會死,過于順利地戰(zhàn)斗過程讓他忘了戰(zhàn)爭還會導致傷亡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