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陛下隆恩,臣銘感五內”說完劉子良在別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繼續(xù)說道:“只是老臣記得這武威郡王,如今也才二十多歲,他怎么知道水靈芝的事呢?”
皇帝頗有感慨的說道:“應該是太后告訴他的。莊敬皇太后服用水靈芝時,太后作為孫媳婦也隨侍湯藥,所以知道這件往事。后來,太后自己也罹患頭疾,偶然間曾在朕和眾rén miàn前提起過水靈芝。不過這等寶物,朕都沒見過,更別說去弄,所以大家都只當做一樁舊聞,聽聽就算了。沒想到叔軒還記得!
哥舒曜這時忽然想到什么,說道:“臣當職時,就常聽聞從前線回來述職的將領說,武威郡王從軍以后,每到年假不是南歸中原而是北去草原,年年如此。開始人們還以為他投敵,嚴刑審問,可是無論怎么用刑他都不說。后來因為證據不足,加上他屢立戰(zhàn)功,就無罪開釋了?墒轻尫胖,只要無有戰(zhàn)事,他還是年年北去,F(xiàn)在看來,他每年去的地方都是瀚海呀!
“這不可能,每年都去?”劉子良頗為吃驚,稍稍平復后感慨的說:“這也難怪,這也難怪。武威郡王出生時生母就難產血崩而薨,他自小就是皇太后親手撫養(yǎng)長大。當時,他在宮中也常常受欺負,所以脾性頗為乖張囂悍,打架斗毆,招貓逗狗,調皮得很。宮中竟也無人能管束得了他,連皇帝、皇后的話也常常不聽。但卻只聽皇太后的話,只要一說太后駕到,無論多么吵鬧也會立馬老實了;侍髮@個自小喪母的小皇孫也是愛護倍至,祖孫間的感情,連我這個外人都很感動,怪不得武威郡王能為皇太后的一句戲言就如此的舍生忘死!
劉子良越說越多,一時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突然發(fā)現(xiàn),關于宮闈秘事說得太多了,趕忙住嘴,瑟瑟地跪下請罪道:“老臣失言,陛下恕罪”。
“你也是老了,嘴上也沒個輕重。罷了,以后一定要謹言慎行,下去吧!被实蹮o意加罪,畢竟這段往事也讓他有些傷感。說到底皇太后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陳叔軒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忽然,太子想起一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興奮地說:“陛下,剛才老七還說,身上沒有貴重東西,所以拿個狼牙獻上,F(xiàn)在包袱竟然有水靈芝這么個寶物,這不欺君么。還請陛下從重治理!比缓,回頭示意平日里和他要好的諸王宗室附和他。哪知,沒有一個人敢吭聲。剛才陳叔軒還以德報怨地維護他,也因此被皇帝趕出殿外,一扭臉,太子就恩將仇報,人品懸殊,連那些不贊同廢太子的老臣們也看不下去。更何況,太子的靠山倒了,看皇帝力斥太子的樣子,廢太子是遲早的事。這時候,附和太子,將來要是被打成了太子一黨,那還有好果子吃。所以,盡管太子使勁使眼,還是沒有一個人敢張嘴。
最終,連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說道:“太子還是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吧。其他的事,朕自有處置。夜已深了,今夜就散了吧。”
就這樣,大陳帝國的天子國宴結束了,它輾轉多故的經過,也仿佛預示著將有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漆黑的夜,無情的雪,一匹羸弱的瘦馬,以及一個同樣弱不禁風的老兵,在御林軍肅穆的軍禮中,從金碧輝煌的紫金城走出,用緩慢而又堅毅地步伐消失在了神都洛陽的高屋廣廈間。當他重新出現(xiàn)在洛陽空蕩的大街上時,他身上的肅殺之氣漸漸散開,胸中的塊壘一時化開,宮廷見的爾虞我詐讓他戒備了一宿,而在洛陽這最黑暗的角落里,反而更加輕松,禁不住露出一絲微笑,似乎是一個意外的收獲讓他有些喜不自禁。
正在他拐進小巷,向城西走去的時候。突然,一種來自戰(zhàn)士的警覺讓他不自覺得握緊腰間的那把jun1 dāo。果不其然,沒走幾步,一支狼牙飛箭便從暗處破空而出,直向他的心窩射來。對于一個身經百戰(zhàn)的老兵而言,這樣的伏擊實在不算什么。一個鷂子翻身,老兵不僅躲過了利箭,還一眼從發(fā)箭處發(fā)現(xiàn)了閃動的黑影,條件反射式地挺刀直刺而去。那兇手顯然并不善于奔跑,尤其在房屋林立的都市街巷。很快,刀鋒便直逼要害,正在將刺未刺間,老兵卻止住了腳步,停下了刀鋒。
“又是你,你要明白,以你現(xiàn)在的本事是殺不了我的!
“是的,又是我!甭牫鰜,儼然是一個女子。
老兵收起jun1 dāo,轉身就要離開。
“要么現(xiàn)在殺了我。不然,我還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止住了腳步,老兵轉身凝神看了她一會兒說道:“我不想殺你,也不會殺你,你走吧,這里對你來說并不安全!
“安全?我到哪里才是安全。你殺了我二十萬族人,我父母兄弟都死在你的屠刀之下,只剩下我這孤零零的一個弱女子獨活在這世上,你說我要怎樣才安全。”說話的人,一身胡裝,不是突厥公主阿史那琪瑛又是誰。
“那是兩國的恩怨,我們作為軍人都在為各自的民族而戰(zhàn),生死本該無悔,如果那天是我戰(zhàn)敗了,你父兄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再說,當日我就說清楚了,那些人也不是無辜的,我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國人fu chou,難道有錯嗎?”
“是的,你沒錯。那我有錯嗎?難道只有你有權力為自己的同胞fu chou,我就沒有權力為自己的家人fu chou。你不是要報仇嗎?為什么不殺了我,殺了我這個仇人的女兒。反而要救我,那幾個要奸殺我的陳人,難道不是你的同胞嗎?在你夜夜入睡時,難道就不曾被那二十萬孤魂野鬼攪得難以入眠么?”
“我確實殺孽過重,不過我無悔于今生。我救你,不是因為心中有愧,而是因為作為突厥公主的你,命已經被你哥哥救出,我不愿多加追究。那天殺了那幾個欺負你的人,也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為,不論是陳人還是突厥人都不能往枉法作惡。人因善惡而分高下,而不是出身!
“好一篇冠冕堂皇的虛偽之辭。你竟敢以善人自居,有坑殺二十萬人的善人么,真是無恥之極。說出來,你就不覺臉紅么!
老兵無意和她糾纏,轉身準備離開,邊走邊說:“自從那次再見之后,包括這回,短短一個月間,你刺殺了我二十三次,我饒過你二十三次,已經仁至義盡。若再糾纏,別怪我刀下無情!
“哼!不就是個死嗎,在燕然山下我早就生無所戀了。所以一直茍活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那次又遇到了你,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現(xiàn)在我所有生的意義,就只是為了要殺掉你。等我殺掉你,我自然會到地下,見我的父兄!卑⑹纺晴麋埠羰沁煅手言捳f完。
老兵本來決絕的腳步忍不住又停了下來。
“這么說,只要我不死,你就會活著么。那好吧,你想殺就殺吧。不過,我現(xiàn)在還不能死。我和你一樣,身上還有血賬要算,等事情了結,或許我也會生無可戀吧!闭f罷,老兵轉過身來,從懷中掏出十幾兩銀子拋給了阿史那琪瑛,說:“在我要死之前,你也最好別死,免得報不了仇。你好歹也曾是公主,如今雖然落魄,富貴榮華是享受不了了,但也不要過得太過凄苦,失了你們阿史那氏的尊嚴。這是我所有的銀子,你先收著,若是有什么難事,盡可到城西的大護國寺去找我。”